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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年台北「聯副」小說獎揭曉時,評審都很訝異,因為以〈素月〉得獎的顧肇森,是成名甚久的小說家;小說集《貓臉的歲月》更是叫好又叫座,早已行銷數十版。

訝異,因為成名的作家一般都不參加這類比賽──落選固然難堪,得獎也勝之不武;加上〈素月〉寫的是紐約唐人街操粵語的車衣女工,怎樣看都不像是旅美的台灣作家手筆。

也許是書面決審意見和會議發言紀錄都相當肯定這篇作品,揭曉後幾個月,收到顧肇森短信,多謝「知音」之餘,並說明參賽原委。原來他認為作家成名後,編輯和出版社往往祇認落款,讀者也會被唬住,所以是刻意來個考驗;當然也是要測試自己筆下功夫的水準。

當時記得英國著名小說家朵麗絲.萊莘(Doris Lessing)也曾有同樣懷疑,甚至化名冒充新人出版兩本小說,有一陣子將英國書評界鬧得雞犬不寧。於是回信告之。不意肇森大樂,認為可以依樣畫葫蘆,照鬧一回,但難處是得先有個精彩作品。這等「頑童」心態,不免好奇,雖素未謀面,自此聯絡頗勤,發現他自視甚高之外,自我期許也極高。也許這和他費心細讀西洋現代小說經典不無關係。

後來肇森無意中發現我對英美現代文學名著的善本有點認識,大概是「愛屋及烏」,執意要去競投一本喬伊斯(James Joyce),和我這個「顧問」不斷越洋電話。後來終於等到機會,他以傳真出價,上限高於拍賣底價三倍,著實嚇了我一跳。不意那時紐約華爾街正是小陽春,他這位腦精神內科大夫,雖因老人痴呆症而收入頗豐,終究不敵華爾街那批無本生利的「愛書人」。

這個挫敗後,有好一陣子都沒聯絡,祇知道肇森挑了個長周末乘現已停飛的「協和」機去巴黎尋覓美食。自花都寄出的明信片可說是陽光燦爛。沒想到一九九五年再通電話時,他發現胃上部細胞病變,且是無法開刀的位置。他在六月最後一次入院前曾來電長談,已很低落,但一再叮囑不可寫悼文,不要發消息,不能發表他讓我提意見的中篇小說。直到最後,他始終認為他的小說、散文、報導文學都尚在摸索,不免及身而逝,身後更不許災梨禍棗。這時他自忖病情已到最後關頭(電話後兩天便不治),加上事母至孝,亟思拖延噩耗,我拗他不過,祇能勉強答應。

肇森去世後大半年,開始有點傳言,台北中時副刊楊澤主編,憑直覺認定我一定知道內情。但楊澤是「詩痴」,和他大談一頓希臘詩人Constantine Cavafy的新譯本,他已忘卻來意,我總算沒有違背諾言。

肇森遽逝將近十年。這十年間參加的各類評審恐不下二十多次。連同之前的評審,書面意見大概有四十多篇。這裡祇選收〈素月〉獲獎的決審意見,留個紀念。

──20040521

〈素月〉決審意見

這篇小說有幾個特點。

首先是語言。台灣小說運用閩南語來凸顯本土特性早已成為另一種小說語言的範典(例如「事情」寫成「代誌」)。本篇的粵語對話是個新變奏。這些對話用香港粵語印刷體,描寫部分則是國語的書寫語。這個結合有利於精確呈現唐人街車衣女工的口語實況,但上文下理仍有跡可循,不致成為閱讀時的「語障」。大體而言,這篇粵語對話的「前景化」(foregrounding)突出,並沒有流入方言文學難以超越地域性的困境(例如香港一些全部用粵語寫作的作品)。

其次是題材的獨特。六年代的台灣留學生小說,多在學生圈內打轉。情節轇轕幾全來自男歡女愛。八年代的大陸留學生小說雖略有變異,但也未能突破原有的框架。美籍華文小說家似也極少關注唐人街的廉價勞工。本篇將勞工的題材和天安門「六.四」事件結合,把個體的卑微存在與國族的集體命運連繫,在關懷社會的「批判現實主義」傳統及特重個人感情追求的留學生小說成規之間,另闢蹊徑。

其三是人物的塑造。女主角素月的精神面貌,既有外在細節的暗示(如房間布置和個人音樂品味),也有內心波瀾的經營(例如自述的一段及等電話的一場),相當全面,肯定是個「圓形」人物。

──引自http://www.ylib.com/class/topic/show2.asp?Object=gossip&No=30773&TopNo=3973,20150220擷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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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hyhshiu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